从杏树园子沿牤牛河右岸南寻,进入被称为通辽市境内的“化石村”的乌兰茫汉,一路踏着金黄殷红的山杏叶铺就的秋色山路,右转即是“五间房古堡”,登上古堡,背靠层林尽染的平顶山,面前是一路高歌、奔流入渤海的牤牛河,手捧随处可见的兴隆洼、红山陶器残片,再看着眼前杏林梯田上忙碌着秋收的村民,脑海依稀闪现一个念头:创造了古文明的红山先民们当时是否也在这片土地上躬身劳作?今天他们到了哪里去?现在的奈曼人又是从哪里来?
孕育蜉蝣生物化石的桃山
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地处辽西板块,不时出土古植物化石、猛玛象化石、野牛化石、野马化石,不仅如此,奈曼人文历史悠久,还地处人类早期文明发祥地之一——红山文化区域。从三皇五帝的新时器时代发展到今天,随着历史的变迁,这块土地上的人经历了数次的融合,从最初的刀耕火种、渔猎游牧之地到今天的建城立旗,人口达到44万之多,并形成了独特的奈曼口音方言、不同他处的生活习俗等人文现象。
★红山人是奈曼早期的先民
这里自古就是人类活动聚集区,根据公开资料显示,距今年前,奈曼旗南部山区就已经有了人类活动的遗迹,而且可能从古至今从未间断。我们通过考证几个文化类型和文化现象就可以得知。
首先,距今年的兴隆洼文化记载了这片土地最早的人类活动遗迹,这种文化类型遗址在奈曼旗境内的教来河与牤牛河流域分布较多,已经发现的就有十余处,最有代表性的遗址是:位于义隆永镇大营子村西的西梁遗址,大沁他拉镇西甸子遗址,新镇博等沟村遗址,土城子平顶山五间房遗址,青龙山镇老道山遗址,黄花塔拉苏木塔班勿素南、东遗址等等,这些遗址与遗物展现出了新石器时期奈曼旗境内远古居民劳动生息的情景,新时器时期的兴隆洼人是目前奈曼地区发现的最早先民。
其次,源于兴隆洼文化的红山文化遗址遗迹遍布奈曼各地,记录了距今五千多年前红山遗民的生产生活情况,形成了奈曼这里的基本族源和文化基调,也形成了第一次人口高峰。
红山文化时期的夹砂灰陶
之后这里的红山人向东北迁徙形成“戎、胡”;向南赿过燕山和太行山形成“商”;始终居于此地的山戎人走向夏家店文化,进入文明时代。历史学家认为,约公元前年黄帝与炎帝结盟,华夏族形成。约公元前年——公元前年,黄帝的后代颛顼、帝喾等在老哈河、大凌河、青龙河一带广大地区活动。战国后期留居的山戎人逐渐融入东胡族系。
第三,源于红山文化的夏家店下层文化(公元前——前年,大体相当于夏商时期,山戎时期)和夏家店上层文化(公元前年——公元前年,大体相当于西周到战国中期,东胡时期)在奈曼南部地区大量存在。
夏家店下层文化——带耳红陶罐
后来,战国燕、秦、汉的居民占据了东胡人的旧有居址,在奈曼南部建立了若干治所,反映了奈曼地区人类活动的延续性。
第四,考古文物遗存的垂直分层立体共存现象。在已经找到了的诸遗址遗存区域中,往往出现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到夏家店下层、夏家店上层、汉魏及北朝文化、辽宋金元文化自下而上垂直分布甚至同层共存现象,这说明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这里始终适合人类生存;二是这里可能有一部分人或其基因从兴隆洼文化时期到今天,一直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
第五,奈曼南部山区独有的“红山遗韵”。首先,语言独特。在围绕兴隆洼附近,西至敖汉旗,南至辽宁北票、喀左旗,北到沙日浩来边界,向东至白音昌,在这样一个南北宽约50公里,东西长约余公里的地带,当地人有一口独特的口语发音,与其它地方明显不同,比如“肉”发音为“又”,“踩”叫“chai(三音)”,“日头”发音叫“意头”等等。在上古时代民间有许多有音无字的语言,明显的如:“咱(záng)们(咱们)、扭们(你们)、怎么(zǒngmen、nǒngmen)、这么(zhòngmen、zòngmen)、我(wǎng)们、那么(nòngmen)、他(tāng)们”等等,还比如:“这嘎达”“嘎达”“砢碜(寒碜)”等均属只可意会不可以文字表达的。再如“你起(qǐe)这嘎达”,本不识字的农民说这话时的意思是明白的,意思是“你起身离这里远点”“起(qǐe)”究竟用哪个字对应,不好探求。这些语言不同于奈曼方言,也不同于山东、河北等地“关里话”等其它地方方言,而更像是单独一类型的语种,可以视为这一区域独有文化的活化石。其次,奈曼地区现在流传下来的坛酱、酱咸菜疙瘩(即芥肉,俗称“红咸菜”),据考证,也是源于红山文化区域范围内的独特产物,单从坛酱来讲,其工艺流程和口味上都不同于现在全国各地的大酱,至少经历三次以上发酵,工艺复杂,配方和风味独特。可以视为这一区域特有文化的又一种活化石。以上这些现象,既不是舶来品,也不是周边地区所借鉴而来,而是具有明显的“土著”传承迹象,无论是从“口音”还是从“口味”上都堪称“红山遗韵”。
第六,战国到秦汉时期,修筑长城和戍边从中原甚至江南地区迁来一部分移民。我们从成语“老马识途”的背景,秦开却胡、陈胜吴广起义的历史以及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一直到曹操北征乌桓战争,结合奈曼这里的燕北、秦汉长城及秦汉古城,可以判断,肯定有中原人甚至南方人在那个时期来到此地,并且有一部分留在这里驻扎和繁衍生息。
燕北外长城(奈曼旗毛仁沟梁段)
至此,大概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隋唐以前,奈曼南部地区的红山遗民,包括“商”“古燕人”“山戎”遗民等为主的土著农耕民族出现,这其中,也有一少部分自中原来服徭役、戍边的移民。而这些最初的土著农耕民族有可能现在还有“遗民”一直生活在奈曼境内。这一漫长的历史时期奈曼境内究竟有多少人口不得而知。但从兴隆洼、红山和夏家店下、上层遗址分布状态和遗址规模判断,至少有3——5万人。
在奈曼旗新镇发现的夏商时期陶鬲,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
★契丹的兴起始有土著牧民
由于奈曼旗位于中国农牧文化交界线这一特殊地理位置,从历史上看,现在的奈曼自燕国始,就被长城分为南北两部分,前面已经说过,南部基本出现了以红山遗民为主的农耕土著民族,而北部却是各游牧民族相互争锋的地方,商、戎、东胡、鲜卑、乌桓、柔然、契丹、室韦、女真等,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辽时归上京道临潢府管辖
据史料记载,奈曼这个地方曾经是商族、山戎、东胡、鲜卑、乌桓、契丹等民族游牧之地,但并不是长驻。所以,直到契丹建国后,奈曼地区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驻牧土著牧民,而且基本上驻牧于奈曼中北部教来河、老哈河流域的平原区和沙区。
龙化州所在地——位于两河交汇处
自龙化州始,辽太祖阿保机“依唐州县置城”,辽朝在地方上开始了大规模州县制推行,从此,西辽河流域的北方草原再不是单纯的游牧民族的牧场,星罗棋布的大小城镇散布于草原之上,改变着草原固有的面貌,人口剧增。草原城镇化构成了10——11世纪松漠草原地区极具特色的历史内容和最具活力的人文景观。
辽代金佛
辽朝城镇化的推行,是以“以汉制待汉人”的统治方针为宗旨和内容的,从《辽史·地理志》看,耶律阿保机把大量的战争所俘比较集中地迁移到三个地区:大部分迁至潢水(今西拉木伦河)流域和土河(今老哈河)下游,一部分迁至辽河中下游,少部分迁至土河中上游和大、小凌河流域。根据《辽史·地理志》记载,辽代最早设置的州是龙化州,唐天复二年(年)秋九月,阿保机“城龙化州于潢河之南,始建开教寺”。随后,头下州和普通州县在土河下游一带迅速建立起来,这时的州县都是以唐天复二年“虏获河东代北生口(指奴隶)九万五千”为基本民户建立起来的。平定渤海国后,把大量的渤海人迁入契丹腹地同汉人杂居建立州县或设置居民点。公元年,北攻女直,俘获户人口,全部安置在龙化州城内。
出土于奈曼旗的辽代绿釉长颈壶
自建立城池开始,这些曾经的北方游牧民族从此由游牧转向了驻牧,而且阿保机从各地俘获其他民族的人口迁到这里进行统治,又扩大了自古就有的农耕经济范围和规模。从中我们大体可以获知,奈曼的土著游牧民族源于东胡遗民,在辽代前后时期留下了鲜卑、乌桓、契丹、女直(女真)、室韦等游牧民族在这里从事农耕和放牧,产生了农牧结合的生产生活方式,而这些人也逐渐演变成为奈曼地区最初的土著牧民。
出土于奈曼旗境内的辽代铁剑
也正是这一时期,自上古红山到战国秦汉就一直生活在奈曼南部山区牤牛河流域的古老遗民在契丹的“以汉制待汉人”政策下得以保留下来,在总体上被同化的同时,一并保留了其区域的文化特色。辽代时,在这里定居的人数不下10——12万人。
辽宋时期龙化州城
★金元时期蒙古人成为这里的主体
女真原为辽朝臣属,天庆四年(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诸部后起兵反辽,建国大金,并于年灭辽朝。奈曼这块原属契丹之地及中原地区归金人统治。年,成吉思汗率兵攻入金北境;——年命木华黎继续攻金,年,金朝在蒙古和南宋南北夹击之下灭亡,奈曼这里又转由蒙古人统治。
元代时归辽阳行省宁昌路管辖
金灭辽后,契丹人分作几部分先后消失。由于当时中国东北方草原上的几个主要游牧民族中,契丹在最靠南的一边与相邻且同出于鲜卑族源的室韦(后为蒙古)关系比较亲密。室韦在中间地段,迫于南面的宗主契丹和东北女真两方面的压力和利益关系,一边与宗主契丹关系亲密,另一边与日渐强大的东北方近邻女真也保持了较亲密的关系。而女真(后来的金)由于受宗主契丹的严重盘剥和歧视(据历史记载,当时契丹贵族每年向女真索要大量和海东青鹰和女人),与契丹有着深刻的仇恨,但与自己南边的邻居,同被宗主统治与盘剥的室韦则结成同伴关系。当金联合室韦战胜契丹时,一部分抵抗的契丹人被仇恨的女真人屠杀;一部分由耶律大石带领逃往大西北建立了“西辽”,最后被蒙古帝国征服消失;重要的是还有一部分契丹的平民(包括本来的普通契丹人,也包括已经被契丹严重同化的掠夺来的“南人”),在金(女真)掩杀过来时,由于语言、服饰和生活习惯基本相同,他们或称自己是蒙古人亦或是忙兀、兀鲁兀人,被认为是与女真友好的“良民”保留下来,该放牧的放牧,该耕田的耕田,该出兵时当兵,过上了普通蒙古人(一般蒙古人)的生活,一直没有离开奈曼这一带生活的地方,而后来统统同化为蒙古人。这部分人中,很可能保留了自上古红山文化时期一直生活在这里的遗民,比如一直生活在牤牛河流域,亦耕、亦牧、亦兵的“忙兀”、“兀鲁兀”人。
蒙古族与契丹同源于鲜卑后裔室韦,在唐朝时已有记载,称为“蒙兀室韦”。辽、金时期的蒙古部居地在斡难河中上游和不儿罕山(今肯特山)一带,他们是唐代蒙兀室韦的后裔。史学家把蒙古部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尼伦蒙古,一类称为迭儿列勤蒙古。尼伦蒙古出自成吉思汗十世祖母阿阑豁阿之腰,阿阑豁阿之子孛端察儿的子孙繁衍为众多的氏族和部落,组成孛儿只斤部,后来,孛儿只斤部中的乞颜部和泰赤兀部逐渐发展成为两个强大的部落,属于尼伦蒙古的还有合答斤、撒赤兀、扎答阑、忙兀、主儿乞等部;迭儿列勤蒙古是指“一般蒙古人”,主要包括捏古思、弘吉剌、兀良哈、亦乞列思和雪尼特等部。迭儿列勤蒙古和尼伦蒙古,被统称为“合木黑蒙古”(全体蒙古)。除此之外,全体蒙古部附近还有很多达怛诸部,如札剌亦儿、塔塔儿、篾儿乞、外剌、八儿忽等部,他们都是“原蒙古人”。
金时到元初,奈曼旗这里为札剌亦儿、兀鲁兀、弘吉剌、忙兀、亦乞列思五部所在地,他们游牧于教来河和牤牛河流域。金、元时期,在奈曼这块地方,仍以“蒙古人”为主体,或多或少地保留了“原蒙古人”的血统。
奈曼旗出土的元代鸡腿坛
十三世纪初,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诸部,建立大蒙古帝国,用新的千户制体系分封人口。成吉思汗分封木华黎游牧于牤牛河、赤峰一带,统领包括札剌亦儿、兀鲁兀、忙兀、弘吉剌、亦乞列思等蒙古五部族在内的左翼万户,这些人大部分属原蒙古人。在这五部中,兀鲁兀、忙兀应是奈曼南部地区土著人,他们中间夹杂着当时由契丹直接转称过来的“蒙古人”,他们“占有从懿州至老哈河间的大宁与广宁府两路的北部,亦即今大凌河中游以北地区”,在奈曼地区极有可能留有后人。这一时期,由于长期连年拉锯式的战争,以及女真、蒙古统治者游击和游牧文化的洗礼,大量的耕地荒芜或沙化或还原为草原,大量的平民被征调,或充军或随军或沦为农奴,奈曼这一区域内人口锐减,从目前考古发现和有关资料查证,这一时期奈曼区域内住民应该不足2万人。
★明和北元时期察哈尔蒙古族成为宗主
至“北元”时期,巴图蒙克达延汗再度统一漠南蒙古诸部,乃蛮(奈曼名称之源)被编入达延汗本宗所属察哈尔万户(后称国)为其八鄂托克之一的奈曼鄂托克之内,可能其中成员主要来自原乃蛮部属民,亦或是为纪念曾经作战勇敢的乃蛮人,此部自成吉思汗时一直称“乃蛮”或“乃曼”。十六世纪中叶(约年以后),由于受右翼三万户势力的威胁以及自身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习性,察哈尔万户在达赉逊库登汗(达延汗嫡孙)的带领下,便向辽东迁徙,东迁后察哈尔万户各鄂托克的驻牧地,分别有克什克腾、浩齐特、敖汉、奈曼、苏尼特、乌珠穆沁、乌齐叶特等地。乃蛮部随察哈尔万户来到了今天“奈曼旗地”,成为这里的宗主。这时,各部的领地基本就固定下来了,今天奈曼旗界域的轮廓基本形成,游牧民族常用族部名作地域名,所以称这里为“奈曼(也作乃曼)”。
明朝,京师(北直隶)北平行都司
明和北元时期,奈曼这块地方基本上确立了以察哈尔蒙古族为宗主的奈曼住民,当时应该有万余“奈曼人”来到这里,加上本地原来居住的一般蒙古人(约2万人左右),住民数量约超过3万之多。此后,在明、清时期,这里的原住民仍以察哈尔蒙古族为主。在清代,又融入了部分后金(女真)人,但为数不多。这主要是由于清朝一贯奉行的“满蒙一家”理藩政策,此地一直交给蒙古族自己管理,也因此奈曼旗清代王府实际是蒙古王府。
★清朝的移民使汉族人成为这里的多数
清朝前期与中期,清廷实行“借地养民”和“移民实边”政策,使得奈曼地区涌入大量内地汉族农民,奈曼曾经以游牧民族为主的土著人受到了再一次的汉化和融合。
在蒙东地区,放垦从清初至清末一直是清朝统治者